1997年年底，人眾人公司發生了一件讓當時所有拓展人痛徹肺腑，難以忘懷的“五講運動”。那個時候，培訓到了淡季，也到了總結一年工作的時候。企業發展的形勢很好，到了這一年，銷售額翻番，已經突破了400萬元。在北戴河與團中央青少年培訓中心合作，新建了一個拓展訓練場地，這個新的訓練場所在老黑石路上，走到海邊只需要十幾分鐘，此時公司的專職員工也有十幾個人了，大家在一起分工合作，各負其責，相互配合，團結和睦，其樂融融，很有一種大家庭的感覺。在拓展訓練學校工作的人都覺得非常地快樂，因為我們做的事是前無古人的事業，我們的產業是積極健康的朝陽產家都非常熱愛它，感覺拓展訓練事業前途無限。另外，從經歷上講最初的員工幾乎都是書生，加上劉力本人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因此，當時的組織氛圍非常和諧，讓我覺得我的職業生涯中，也是人生中最快樂的三年。

當然，這是企業的主流，在那幾年企業的發展過程中也有一些問題，當時感覺不是小問題，但是現在看來都是些不是問題的問題。劉力非常想通過年終總結這個機會統一大家的思想，振奮士氣，然后齊心協力向新的目標沖鋒，但是，怎樣來做?劉總經理有自己的大招。

在研究企業管理多年之后，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管理現象，就是很多企業的一把手都會在他們的經營管理的過程中把他們在職業醬缸里浸泡多年腌制而成的某種特征習慣性地表現出來。軍隊出身的企業家往往會樹起“軍事化管理”的大旗，強調令行禁止，強調沒有任何借口地去完成任務。這樣的一種管理，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無條件服從”，如果不，會有嚴厲的懲罰等著你

體育明星從商后，在管理企業的時候奉行的是勤學苦練才能出人頭地的準則，最喜歡講的故事就是明星隊打不過冠軍隊，因此要合作，要有團隊

知識分子講的是嚴謹，關注細節，做一件事情之前，都要把每一個行動精神步驟考慮清楚，然后再去行動，追求的是卓越。

政府機關出身的人講什么呢?講政治。善于用思想政治工作的法寶來洽理企業。很多民營企業的老總們都深知政洽思想工作的威力，因而一定要在自己的企業里建立黨組織

劉總經理是黨政機關干部出身，在這個部門工作了十幾年，自然對在這個部門里總結工作的路數熟悉明了。那個時候全黨提倡“講學習，講政治，講正氣”，通過學習文件、自我檢查、集體討論、批評與自我批評，制定今后的工作目標，并達到解決問題、統一思想的目的。

借著這個話題，劉總經理把這一年總結的主題定為“五講”，形式和機關里摘“三講”的流程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在批評與自我批評的階段采用無記名寫信的方式，即每個人都對其他員工提出自己對他/她的看法:優點有哪些，缺點是什么，我對你今后工作的建議是什么，等等。為了保證大家相互看不出是哪一個給自己提的意見，大家使用統一的筆和信紙，寫好以后像投選票一樣把它投入一個大紙箱里，再由專人把它分揀出來，發到每個人手里。這一天晚上，所有的員工坐在天元宮大樓里臨時租用的一個小會議室里，當大家拿到紙條，看到其他人對自己的評價時，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蒙上了陰影。我當時并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我打開紙條，看了大家給我寫的意見和建議之后，感覺多數人給自己的評價是公正的，提出的意見也是中管理，不懂培訓”，讓我看后心里感覺很別扭，像吃了蒼蠅一樣，有點想不肯的，大家提意見的方式也是委婉的、善意的，但其中有一封信說我“不懂開。在休息的時候，大家隨便地聊天，這個時候我才知道，不僅是我接到了這樣不負責任，也偏離事實的評價，其他很多人也接到了這樣心懷叵測的惡意評價，而且看過其他人得到的評價后，我覺得對我提出“不懂管理，不懂培訓”的評價算是最客氣的了，難怪我看到大家的表情都不自然，忽然之間那種其樂融融的感覺就沒有了。

接下來的程序是自我剖析。這個會議室不大，人擠得滿滿的，暖氣燒得有點熱，讓人覺得有點壓抑，氧氣不足似的。在輪到王山杉發言的時候，說超過80公斤的壯漢，他是第二個追隨劉總經理做拓展訓練的人，是北京人眾著說著，他突然泣不成聲。我怎么也沒有想到他會哭，這可是個1.78米、體重人教有集團的副董事長。當時他是北京拓展訓練學校的副校長兼培訓總監我到拓展訓練學校后一直和他共事，我們經常一起到各地做拓展訓練。有一年，我們倆在北戴河新建的訓練場所做培訓，在一起住了差不多一個月，合作得非常愉快。他是一個性格堅毅果敢，為人正直，做事認真負責，不辭勞苦，學識淵博并有很強學習能力的人，他是我戶外器械使用和項目指導的啟蒙老師，他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生活行為非常自律。有一次我們在外面培訓，我們的一個合作伙伴請他去打麻將，他說“不會”，那人又問他“抽煙不抽”，他說“也不會”。“那你喝酒嗎？”回答還是“不會”。那人開玩笑地說：“那你活著干嗎？”

王山杉唯一的業余愛好就是攝影，人眾人公司各學校的宣傳冊上和其他出版物上面的照片絕大多數是他的創作，直到現在我都非常尊重他。當時他在發言的時候，嗓子有點沙啞、哽咽，對他的工作提出意見，他表示能夠接受，但是說他是“粗暴，瞎指揮，笑面虎”，是無論如何難以接受的。別說是他，我聽了都感覺太過分了，這簡直有點人身攻擊了。我當時心里也很激動，替他感到冤屈，就舉手要求發言，可嘴還沒張開，就忽然覺得壓抑不住的喉頭哽咽，我強忍住淚水，說出了我想說的一些話，主要是陳述王山杉的優點和黃獻。聽完我的發言，很多人都哭了，龍其是那些感情豐富，本來就愛哭的女士們。情緒是相互感染的，幾個人的哭聲同時響起，會議室里哭聲一片，我想當時如果有外人經過門口的時候一定以為里邊的人正在開追悼會。

 “五講”結束后，不知道大家怎么想，可我明顯地感覺到，“政治”來了，當“政治”來到了一個組織，那么“家的感覺”就不再有了。過去大家在一起相處融洽，彼此之間那種相互信任、不用警惕和防范身邊小人的工作氛圍似乎一去不復返了，我需要重新審視這個集體，要小心行事了，因為在我們這個集體里還有一個或幾個與大多數人格格不入的異類。當然，除了告誡自己要提高警惕性之外，還有一個特別強烈的好奇心，我真的想知道這個麻煩制造者是誰，他為什么會用這樣的語言、這樣的態度對待他的“戰友”，難道大家拼死拼活、竭盡全力地為拓展訓練這個共同的事業奉獻他都看不見嗎？由于是無記名寫信的方式，也是因為劉總經理要求不要管別人怎么說，都要以“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態度來對待，我心中的這個疑問在很長時間里一直得不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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